时光教会我们成长,岁月教会我们珍惜。生活,一半是回忆,一半是味道,一半是烟火,一半是清欢。
满眼灯火阑珊时,我正是归家路途。医院旁的小饭馆,食客络绎不绝,热乎乎的饭菜香总能在寒夜引人向往。糖醋排骨、黄焖鸡、苦瓜炒肉、豆腐鲫鱼汤……放眼望去,灯红酒绿,人间烟味。走到拐角处,有个四五十岁的阿姨在卖烤红薯。大锅炉里冒出处滚烫的炭火气息,烤红薯散发着诱人的甜香,剥开是诱人的金黄色。此刻,我步履匆匆。
但这一天,有些不同寻常。
傍晚六点半,我准备回家。一位老奶奶在科室门口站着,一眼望去,满头银丝,约莫七八十岁,身上穿得很厚实,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,眉宇间尽是焦灼和不安。
我走过去询问了老奶奶的情况。她的眼眸混浊,满脸褶皱,我知道那是岁月描摹的痕迹。许是见我身着白大褂,对我很是信任,便将心急之事告诉了我。
“奶奶怎么了?”我轻声提问。
“我找不到我老伴了。他鼻子流了很多血,今天早上就来到了你们医院。这么久了还没有回家,天这么冷,我怕他饿着,给他带了点吃的。这个电话我又不会弄……”说着便把她的手机递给了我。我帮奶奶拨号,可手机号欠费无法拨出。随后,我拿纸笔让奶奶把老伴的名字写出来。她握着圆珠笔,一笔一划写,郑重又认真。棕黑色的手,有着不规则的褶皱,布着深褐色的斑点,但写出来的字是那么的方正整齐。我们在医院住院部进行了查询,很快找到了爷爷的信息,他被安排住在十楼的耳鼻喉科。
奶奶跟我道谢后便开始寻找老伴。步子有些不利索,头花像芦花般,小小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。门口涌进来的风,冷冰冰的,但是那一模身影却是那么的温暖灼人。我跟了上去,扶着老奶奶一起寻找老伴。
进门,奶奶便认出中间床位上的老伴。老伴旁边有一个高大的年轻人陪同,两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。爷爷笑着问:“你不在家好好等我回去啊?怎么跑来看我呀?”奶奶笑着说:“我给你送饭来了。我等了好久,你都没有回家。你呆在医院里,这么久,天这么冷,不吃饭怎么行?来吧,先吃饭。”
奶奶见到爷爷眉目舒展便笑了,脸上的褶皱笑成一朵绽放的花朵,整个人是那么的慈祥又温柔。她小心的坐在病床旁,打开了自己带来的保温桶。保温桶里装得满满当当,准备得非常的用心,有莲藕骨头汤、红萝卜炒猪肉、清淡葱香夹杂着酱油香气的清蒸鱼块,非常的丰富。袅袅热气让我恍了神,那个瘦小的身影令我怦然心动。她在家中从冬日晴明的午后等到雾色茫茫的傍晚,分针滴滴答答地走,老伴却还没有归家,欠费的手机和无法预知的担忧都让她心急如焚。天气冷飕飕的,要是太阳下山就会更冷了,老伴儿肯定饿坏了吧。小火炖汤,加上莲藕再炖煮。炒好的胡萝卜和肉混炒,蔬菜的清爽与肉类的浓厚相得映彰。最后一道清蒸鱼撒上葱段便好了。热乎乎的饭菜一一装进保温桶。
“你咋来的?”一道声音让我回过神来,是刚刚那位爷爷在说话。此时我已经站门外,他们吃着饭,我便出来了。“跟着别人来,拐七拐八地就到了呗。到了我不会问是不是二附院啊?”。“那你咋找得到这病房的?”爷爷继续笑着问。“那我不会问人哩?那个小伙子可好哩,叫我写你名字,上电脑一查就查到了。这不就找到了?”“之前教你写我名字多久啦,还记得啊,还派上用场了。”“那我不得记着?这个鱼清淡,还有莲藕汤下火的。医生怎么说啊?”“拍完片,医生没看呢。”……
脚步越来越远,声音渐渐小到听不见。絮絮叨叨,话如家常,却令人倍感温馨。想来两位老人平日也是这般相处。岁月流淌在身上,白发苍苍,身形佝偻,已然是七八十年的岁月,相濡以沫,同风共雨。凡俗烟火,晨昏相依,四季欢喜,便是那饭桌上一道道热气腾腾的家常菜。家家户户都有这寻常的香气,便是这人间真挚淳朴的风味罢了。
口味是很私人的东西。五湖四海,九州大地,各不相同。但只要食物往往寄情丝,便成了专属的记忆、心中的柔软。热烘烘的烤红薯是童年冬天烤火的有趣,小餐馆各种的香气是全家聚餐的欢乐,而家常菜是潺潺的流水,总让人感到心安。这种味蕾的记忆,小时候叫“妈妈的味道”,长大了逐渐成了“妻子的味道”或者“丈夫的味道”。后来,再遇凌冽的寒冬,再遇猎猎的狂风,我明白:无边黑夜万家灯火星星点点,世间行人四处奔赴终有归处。有粥饭可食,有星灯而留。人间烟火味,最抚凡人心。(编辑/卢春维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