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们见到下雨的时候不会被撩拨起什么吗?
春雨懒洋洋又轻飘飘地晃着行人的衣衫,扯着他们的袖摆,像美人柔柔地倚着。细雨蒙蒙之下,他们没饮什么酒也不免得微醺起来,悠然着嘴里不自知地哼着小曲。陆龟蒙唱和皮日休道,“觉后不知明月上,满身花影倩人扶。”有酒有月有花有美人,齐全的没有春雨也没什么关系了。春雨是这样的可无。经历科举的曲折后,他泛舟来往于太湖各处时,想必也下起过春雨。天色沉沉,春雨缓缓行在浩淼的太湖上的绝景,日后不管怎样都不会忘却吧?春雨又是这样的可有。
可有可无的春雨,人见到它,很难不被勾去。雨下起来很多事情可以酝酿。闭上眼,一片蒙昧中,就看见天女踏落花舞于虚空。髣髴兮、飘飖兮,远看近看,都是一样的明媚和纯粹。我的无明化成良朋羽衣蹁跹,我没有拒绝的理由。只是每每她跳累了我也看腻了作势要好好写写而雨季早翻页了。在南湖边住了十来年,我也看过南湖降春雨。一样是天色沉沉,一样是春雨缓缓行着,只是不浩淼罢了,而岸边的林木比往时青翠得多。你要是让我说什么事一个人非常好,我会推荐你一个人去走走。不一定是南湖,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,一个人,溜溜弯。我的南湖就像谁谁谁的太湖,某某某的洞庭,哪个人的西湖。虽然自己的格调不雅境界不高但是也没什么妨碍,它依然是我的太湖我的洞庭我的西子。
当春雨出乎意料地大我觉得不打伞出行就不便时,我就会呆在家里了。我坐在房里看《纸牌屋》消磨时间,外面的雨已经由大转小。这时候我要是累了,转身望出去,就看见雾气已然团团了。我的羽衣蹁跹的漂亮朋友从我的蒙昧中跳脱,在半空中徘徊着依然踏着那些落花,像踏在一段歌声上。是那些行人哼着的调子吗?胡兰成在书里回忆童年时故乡的暑夜,“夏天夜里胡村大桥上尚有许多人在乘凉,那石桥少了木栏杆,大约一丈二尺阔,五丈长,他们有的坐栏杆柱上,拍拍芭蕉扇聊天,有的就用围身青布大手巾一摊,睡在桥上,也不怕睡着了滚下去。只见好大的月色。渐渐起露水,人声寂下去,只听得桥下溪水响。这时有人吹横笛,直吹得溪山月色与屋瓦变成笛声,而笛声亦即是溪山月色屋瓦,那嘹亮悠扬,把一切都打开了,连不是思心徘徊,而是天上地下,星辰人物皆正经起来,本色起来了,而天下世界古往今来,就如同‘银汉无声转玉盘’,没有生死成毁,亦没有英雄圣贤,此时若有恩爱夫妻,亦只能相敬如宾。”这是胡兰成温婉而深沉的行路歌。不是春雨的,炎热宁静的夏夜,却也有春雨的万种风情。伊人或许也曾舞在胡兰成的脑海中吧。那年夏夜,她定也在半空流连。不知胡兰成是看到了我的朋友,还是看到了嫦娥?
杜甫给朋友壮行,不过没在开头就着急说拜拜,而是向朋友倾诉,“秋,杜子卧病长安旅次,多雨生鱼,青苔及榻。常时车马之客,旧雨来;今雨不来。”秋天寒气渐深,因为生了病会觉得更难捱吧。春雨尽管恼人,却没有秋雨这么决绝。我的羽衣蹁跹的漂亮朋友,大概在许多人脑海都时隐时现吧。天光阴沉,左右无色。仙子舞在我窗外,她的披帛像雾一样缭绕着,脚下的落花也消在雾里了。她也渐渐变成了雾了,还是雾渐渐变成了她?银碗里盛雪,白马入芦花。雾把南湖淹了,也隔开了远处的楼宇。雾这么澹淡,却又像青烟,鸟转进去也会没有痕迹吧?一边飞,一边落羽毛。